林川深以为然。
除了三位老者,林川也开始接触到“归巢”里的其他人。
在缓冲带的农田里劳作时,他会遇到其他在此疗养的人。
他们大多沉默,眼神中带着与林川相似的、经历过极致风雨后的痕迹,但少了那份躁动的戾气,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平静。
彼此相遇,往往只是一个简单的点头,或者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无需多言,便能感受到一种同类的气息。
一次休息时,他坐在田埂上,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、面容黝黑精悍的汉子,正默默地卷着烟卷。
“新来的?”汉子瞥了林川一眼,声音沙哑。
“嗯。”林川应道。
汉子没再问,递过一支卷好的烟。
林川犹豫了一下,接了过来。他并不嗜烟,但此刻没有拒绝。
点燃,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,带来轻微的眩晕感。
“以前哪个部队的?”汉子吐出一口烟圈,问道。
“……西南那边的。”林川没有明说。
汉子笑了笑,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:“猜到了,身上有那股子味儿。我,西北,戈壁上待了十几年。”
他没有说具体番号,但林川能感觉到,对方绝非普通士兵。
那是一种只有长期处在高压、高机密环境下才会磨砺出的特殊气质。
“为啥进来的?”汉子问得直接。
林川沉默了一下,低声道:“……杀多了,有点收不住。”
汉子闻言,非但没有惊讶,反而嗤笑一声,拍了拍自己的脑袋:“都一样。这地方,没个简单的。你看那边那个瘸腿的老赵,”
他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慢悠悠锄地的老者,“南疆轮战,他们班就活下来他一个,守着一个高地,打了三天三夜。回来以后,听见鞭炮声就能把桌子掀了。”
他又指了指另一个坐在树下看书的、看起来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:
“小龙,龙焱出来的,跟你差不多年纪。境外任务,被围了,小队打光,他一个人潜伏了半个月,端了对方一个据点回来。回来后,没法在封闭环境待着,总觉得有人要摸进来。”
林川心中震动。
他没想到,那个看起来安静甚至有些文弱的年轻人,竟然是龙焱的战友,有着如此惨烈的经历。
“在这里,谁还没点辉煌过往?谁还没点撕心裂肺的烂账?”
汉子掐灭烟头,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,“可辉煌也好,烂账也罢,都得往后放放。先学着怎么当个‘人’,怎么在这土坷垃里把根扎稳喽,再说其他。”
说完,他扛起锄头,走向田地深处。
林川看着他的背影,又看了看远处的老赵和小龙,心中那份因自身遭遇而产生的孤独感,进一步消弭。
他意识到,这里并非失败者的聚集地,而是一群在战争熔炉中淬炼过度、灵魂受了重伤的雄鹰,在此舔舐伤口,等待重新翱翔的可能,或者,学习与伤痕和平共处。
他的根,在三位老英雄的守护下,在这片充满理解与共鸣的土地上,开始真正地向下扎根。
而内心深处那颗关于“生”的种子,也终于顶开了沉重的血痂,探出了一丝稚嫩的绿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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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在田园的宁静与内在的修复中悄然流逝,转眼林川来到“归巢”已近一月。
这天上午,李医生没有单独来找他,而是和老班长一起,将他带到了那间用于评估的平房。
房间里,除了他们,还有一位身着军装、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,林川不认识,但从其肩章来看,级别不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