槎,氐小槎的槎,读“查”。
这件事氐小槎很早就知道,因为干爸教过她。
干爸是个很厉害氐人,有着最壮硕的鱼尾和最有力的鳍,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捕猎好手。
氐小槎是被干爸收养的,据说她很小的时候被妖怪捉上木伐,差点晾成鱼干。
干爸曾经对她做安全教育,指着水面上路过的木伐给他看,告诉她:“看到那个东西没有,那个叫伐子,又叫槎,站在上面的,都是不会水的妖怪,会把你吃了!”
低小槎看那些妖怪,果然连鱼尾都没有长,甚为怪异。
她问干爸,妖怪在做什么。
干爸道:“他们在漂。有一位很厉害的妖怪,号召大家都不要走路,乘着伐子出来漂,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。”
干爸说完,取出一块妖怪掉在水中的竹简给她看,指着上面的字念给她听:“道之不行也乘槎浮于海。”
氐小槎看不懂,专心复习自己名子里的字:“插!”
干爸的两根手指不听使唤,对着自己的双眼插去,总算反应够快,歪头闪过。
干爸吼道:“别冲着我念!”
氐小槎转了一个方向又念:“叉!”
一只金属饭叉凭空出现,缓缓沉向水底。
看干爸摇头,她知道又错了,就有些不好意思,低头又念:“槎!”
一只木伐出现在水底,猝不及防间托着干爸直往上升,吓得干爸用力甩动鱼尾,总算在露出水面前翻了下来。
“这次念得很好,以后不要念了。”干爸总结。
后来氐小槎便很少说话,族中氐人很多都当是个小哑巴,连族中祭司都忘了她会说话。
祭司健忘,但很厉害,有着翻江倒海的本事,曾经在天灾来临时,用一首祭祀的歌曲召来水底暗流,推着上千的氐人一起逃命。
当时天灾追在身后,祭司的歌声也追在身后。天灾不停,歌声不断,氐小槎觉得祭司的气息好悠长,觉得他的健忘可能就是经常缺氧憋出来的。
祭司以歌声催动法术,歌声不停,术法不停,推动着大家在水中向前飞逃,直到干爸上前,方她抱住一支巨大的鱼骨箭,将她远远射了出去。
这支箭被干爸注入了神通,飞出很远很远,直到她受不住水流的冲击晕了过去。她甚至觉得,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族人了。
待她醒来,海水已经恢复了平静。身周珊瑚处处,贝舞鱼翔,一切如入梦中。
而且,几百米外,站着四个没有尾巴的妖怪,其中有一个,还在海底竖起了一只巨大的饭叉!
氐小槎把头往珊瑚后面一缩,紧张地看着那四个妖怪,希望他们没有发现自己。
“那是什么?一种新的海产?”渔神溟问道。
“可能是氐人族。”何准说道。
他在另一个世界玩过的一个叫《天之痕》的游戏,其中便有这样一个种族,生活在在条名叫“巨海”的鲸鱼腹中,人头鱼人,个个都是俊男美女。只是那游戏中的氐人族,全都有手有脚,有眼前这一只并非完全相同。
不过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,毕竟他在一个叫《荒野之息》的游戏中见过的利特鸟人族吟游诗人卡西瓦,对应到雍州,却是一只名叫髯飞的当扈鸟妖。
“能吃吗?”膳神周星问道。
“不知道,冀州水产手册中,并无此物。”渔神溟答道。
“那是你手册不全吧?”巢神卧窠问道。
“莫要以你的无知,挑战渔神的专业。”渔神溟道,“尤其是咱们已经不在冀州范围之内。”
“那不还是手册不全?”巢窠回怼。
“要不,试吃一下?”周星建议。
“试吃……等等,”何准忽然就发觉哪里不对,眼睛看向古老的冀州三神,“你们的意思,这里真的不在冀州范围之内?”
三神也看着何准,不知道他为什么纠结这个。
“若是冀州水产,我身为渔神,自有权柄得知。”渔神溟道,“可眼眼这个,我不知为何物。”
“当初建冀州结界,将整个冀州全部收于其内,”巢神卧窠道,“既已出了结界,自然不在冀州之内。”
“所以说还得试吃,吃完便知……不是,何兄你什么表情?”周星道。
何准差点被周星问炸了。
还问什么表情?你们三个是有多闭塞还是有多麻木?你们知不知道今天发现了什么?
你们知不知道哥伦布在咱们面前就是个渣?
也对,他们不知道哥伦布,而且哥伦布在他们面前的确是个渣。
何准取出一件宝物,让三人凑近观看。
“你们看啊,这是一张万年前的宝图,竖亥大神亲手所绘。”
竖亥,上古大神,擅奔走,曾为古神帝绘制九州山海舆图。何准手中这一张,是妥妥的真迹,自有别样的神奇。
三神把脑袋凑过来,看那舆图上四分五裂的九州。
不错,舆图的神奇之处,其一便是与时俱进,会生出变化。最初连结在一起的九州,因万年前天崩之事,已是四分五裂。而那裂开之处,是极深极阔,黑暗危险的虚空裂缝,怕是一位神祇进入,也无法生存太久。
这九州之名,分别为雍、冀、青、徐、豫、兖、扬、荆、梁。其中梁州逸去,不知所踪,在这图上只余虚影。
剩下的各州原本崩散,此时正在向一起飘移聚拢,可能千年,也可能万年。其中的雍州与冀州已然相接,周围仍被虚空所包裹。
问题就在于,咱们出了冀州结界,又不是立于虚空之中,你们告诉我,这里已经不属冀州范围。
那你们告诉我,这是哪一州?
感受着舆图上传出来的上古神息,听着何准的一系列提醒,三神都有点发愣。
氐小槎看到对面的妖怪围着一张像是食谱的东西指指点点,总算没有看向这边,便静悄悄摆动鱼尾,向后退去。
刚退出几米,便见有一口大锅出现在面前,“嗖”地一声,将她收入其中。
膳神试吃的执着,不因竖亥舆图所动。
与此同时,卧窠查点了舆图上正在龟速聚拢的各州,发现一个不缺,便点头道:“以此看来,我们的脚下,应该是曾经逸去的梁州。至于为何这梁州化为海域,又何时已漂游至与冀州相接,却无从知晓了。”
舆图上虽然没有对这片海域做出文字的标注,但似乎这已是最合理的解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