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得耐得住性子,看得清水流,摸得准鱼的脾性。该静时静若处子,该动时动如脱兔。时机到了,自然就有收获。”
他的话语平淡,仿佛只是在讲述钓鱼的经验。
但听在林川耳中,却如同惊雷!
急了,不行……乱了方寸,就会被恐惧和幻象吞噬。
太慢了,也不行……沉溺于杀戮本能,就会失去自我,彻底迷失。
得耐得住性子……康复之路,急不得。
看得清水流,摸得准鱼的脾性……要了解自己的内心,看清心魔的根源。
该静时静,该动时动……要学会控制情绪,收放自如。
时机到了,自然……
这哪里是在说钓鱼?
这分明是在点醒他此刻的处境和心境!
林川猛地转头,看向身边的老者,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老者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,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闲聊。
但他眼角细微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下,像是笑了笑。
“老首长……您……”林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老者终于微微侧过头,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依旧温和,却仿佛能直透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混乱和痛苦。
“仗,有打完的时候。但心里的仗,有时候比真刀真枪更难打。”
老者缓缓道,“我们这帮老家伙,当年从战场上下来,哪个没做过噩梦?哪个没在半夜被炮声惊醒过?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,那血啊,流成了河……这心里头的坎,不比你现在面对的矮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,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,但林川却能感受到那平淡之下,埋葬着何等惨烈和沉重的过往。
“那时候,没这么多讲究,也没什么心理医生。怎么办?就得靠自己熬,靠身边还能喘气的兄弟互相撑着。”
“后来到了这儿,种种地,钓钓鱼,喂喂鸡,看着这庄稼一茬一茬地长,看着这鱼一天一天地肥,心啊,慢慢地就静下来了。”
“不是忘了,娃儿,是把它放下了。”
老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那些事,就在这儿,抹不掉。但你不能让它一直占着地方,堵得你喘不过气。你得给它找个位置,让它待着,但不让它当家。”
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水面,轻声道:“手里拿着钓竿,心里,也得有根‘竿’。得知道什么时候该紧,什么时候该松。”
“线绷得太紧,容易断。完全松了,又钓不到鱼。你这娃娃,就是心里的那根‘竿’,绷得太紧了,再不松一松,就要断了。”
“断了……会怎么样?”林川下意识地问,声音干涩。
“断了?”老者淡淡一笑,“那就不是你了。要么成了只知杀戮的野兽,要么……就成了这塘里的沉底木,再也浮不起来了。”
林川浑身一震,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。
老者的话,如同醍醐灌顶,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挣扎、痛苦、恐惧和绝望,清晰地剖析开来。
他一直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去压制、去对抗脑海中的幻象和杀戮本能,却如同抱薪救火,越压越烈,直至失控。
他缺少的,正是这种“松”的智慧,这种将惨痛经历“放下”而非“遗忘”的豁达。
他看着老者那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侧脸,看着他那双仿佛看透了生死荣辱的眼睛,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这些老前辈,他们经历的战争,其残酷程度未必逊于自己在东京的杀戮。
他们是用何等坚韧的心志,才走出了那片血海,并在这片田园中找到了内心的安宁?
与他们相比,自己的痛苦,似乎……找到了一丝可以理解的参照。